(一)叶霜凝
三山二水剑光起,五湖四海无人敌。
要说当今江湖武艺最高,声名最盛,故事最多的人,那定然是名震朝野的剑派五侠:
【资料图】
华山剑风清水,昆仑剑叶霜凝,峨眉剑秋小月,太湖剑燕十四,渭水剑顾无言。
这五人均是剑法超群,当今武林无人能出其右。
华山剑法凌厉险峻,剑招如行云流水。昆仑剑势如破竹,快若惊雷。峨眉剑婉转别致,灵巧细腻。太湖剑燕十四惯使双剑,大开大合,有以一敌百之势。渭水剑顾无言用的则是一柄大剑,纵横捭阖,剑招正如那渭水般,有汤汤不绝之势。
说起这五侠的故事,可谓是荡气回肠,气吞山河。
而说起这昆仑剑叶霜凝的故事,那更是古今少有,世所罕见。
这昆仑剑派位于西部边境之地,虽传承数百年,却一直是籍籍无名的小门派,和江湖中的名门大派比起来,他们人数少,又和中原地区少有往来,自然也就不怎么受关注。
直到天才少女叶霜凝的出现,昆仑剑派才得以名震中原。
十年前的武林大比,年仅十七岁的叶霜凝凭借着一套出神入化,快若雷霆的昆仑十二剑法,大败诸多高手,最终一路打到第一,一举成名。
昆仑剑法不同于大部分中原剑法,昆仑剑只求剑势而不求剑招,剑势是学剑之人最难练的部分,不仅需要夜以继日的不断练习,还需要一种对剑的领悟。剑势一成,便可破解万招。
叶霜凝七岁开始练剑,她对剑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感觉,在昆仑山上,她凭着自己的感悟和理解,练了十年剑,这十年间,可谓是:
朝练晨风暮练霞,冬斩飞雪夏挑花。
剑势所向,似有风雷之动。十年幸苦,终显一代风华。
叶霜凝生来一副侠肝义胆,十七岁下山,游历江湖,一路上结识了许多人。
她凭着超高的武艺和绝世的剑法,很快闻名中原,在接下来三年里,她陆续结识了秋小月,顾无言,燕十四等年纪相仿的剑客。
后来她和她的朋友们,被江湖之人并称为剑派五侠。
宣历十八年,中原王朝与西部戎羌部落爆发了大战,将军林沧海帅军奔赴玉门关,在戈壁大漠中与戎羌人几番血战。
战争爆发后,叶霜凝从中原回到昆仑山。昆仑山离玉门关不算远,叶霜凝时刻关注着战局变化。
这林沧海乃是一位有气血的将军,面对戎羌的大举入侵,他紧守城关,寸土不让,多次与戎羌死战与玉门关外。
此时的叶霜凝刚满二十岁,正是满腔热血之时,她凭着手中三尺长的血玉剑,有着傲然天下之势。
在一次戎羌人发动二十万大军,誓要与中原军队决战之际,叶霜凝抓住后营空虚的机会,在一天深夜,孤身潜进戎羌统帅大营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了营帐外的守卫,当她悄然进入营帐时,这位统帅还没从睡梦中醒来。
叶霜凝毫不犹豫地一剑割破他的喉咙,一剑刺穿他的心脏,然后飞快退走。
这次行动完全是叶霜凝自发的,事先没有任何人知道,而且她是孤身一人行动,行踪不易被察觉,层层警报防卫,都被她轻巧地饶了过去,戎羌人也万万想不到有人能进入军营行刺。但叶霜凝就是这样做了,而且成功了。
这是一次震惊中外的刺杀。
在戎羌统帅遇刺的消息传出后,前线将士很快陷入了混乱,林沧海抓住机会,一举大败戎羌。
“叶霜凝孤身闯胡营,昆仑剑单骑斩单于”的传奇事迹,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,一时间感染了无数忠义之士。当朝皇帝在得知此事后,也大为震动,派人赐下奖赏,赋予官职。只不过本朝历来有重文忌武之风,他们这些江湖侠客向来不太受朝廷待见。
叶霜凝只是领了奖赏,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,仍居于昆仑山上,只和一些江湖朋友偶尔来往。
但昆仑剑的名号,却已是响彻南北,人尽皆知了。
忆起往事,叶霜凝颇为感慨,如今距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十年,她和林将军的女儿林如烟来到这荒无人烟的雪山深处,也已经过去五年了。
如今的江湖上,大概早已淡忘了叶霜凝这个名字。
叶霜凝孤身走在白茫茫的山间小路上,暮冬的傍晚,天上又飞起了雪花,她紧了紧红袍,快步向群山深处走去,在临到屋子的山腰处,远远地便闻得一缕琴声,琴声哀哀怨怨,凄婉绵长,尽是悲凉之音。
叶霜凝轻叹一口气,加紧了脚步,往前走去,转过山峦,便见那熟悉的木屋檐下,林如烟正端坐在那里抚琴,几片雪花已经挂上了她的发梢。
“回来了。”听到熟悉的脚步声,林如烟通红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之色,抬首望向叶霜凝。
“这么冷的天,怎么还出来?”叶霜凝解下红袍和佩剑,挂到房门内侧,似有责怪地问道。
“屋里闷得慌,出来看看这雪景。”
“你看脸都冻红了,快进屋吧。”叶霜凝轻轻拂去她脑袋上的白雪,把她的木琴拿回了屋里,在炉子里燃起木炭,屋子里方开始暖和了起来。
林如烟用炉子热了下茶水,给叶霜凝沏了一碗。
“你快喝点茶,这几日接连落雪,今天的山路可好走不?”
“对我来说倒不是难事。”叶霜凝喝下一整碗茶,从包裹里取出今天外出购买的物品,把物品分论别类地放到柜子里,接着拿了一方杏花糕放到桌子上,说道:“这是今儿买的糕点,你尝尝可好吃不?”
林如烟拿起糕点端详了一下,放入口中,皱着眉头:“不好,粘牙。”
“这小镇上的糕点,自然比不得以前你府上的好,你将就吃吧。”
林如烟把头一低,嘴里还嚼着点心,眼里就落下泪来。
叶霜凝自觉说错了话,不该提起以前的事,忙牵过她的手,轻轻安慰她。
“还是很好吃的。”林如烟伸手擦了下眼角。
吃完就抱着叶霜凝,把脑袋紧紧地埋进她怀里,叶霜凝抚摸着她的发丝,眼中满是怜爱。
夜色深了,外面的温度变得更加寒冷,林如烟睡觉的时候,就把叶霜凝抱得更紧。
她俩第一次来到这里时,也是冬天,林如烟在夜里冷得发抖,那是叶霜凝第一次抱她。
那个时候的林如烟,如同一只受伤的兔子,惊慌失措又软弱无力,在得知亲人相继身亡的消息后,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她整个人都说不出一句话。这个可怜的姑娘,算是在那场变故中捡回了一条命。
宣历二十三年,当朝丞相秦仲贤勾结内外陷害林沧海,致使林沧海兵败身死,随后又对将军府发起了惨绝人寰地清洗,势单力薄的将军府遭遇灭顶之灾。
在得知将军府变故后,身处门派的叶霜凝从昆仑山星夜奔赴西京城,她赶到城外时,拼死护送林如烟出城的护卫已仅剩一人,林家护卫素来忠义,那人以重伤之躯硬生生拖住数十名追兵。
叶霜凝那一夜大开杀戒,三尺血玉剑,将沿路的追兵砍杀殆尽,一直杀到城门口,城中的官兵人人惶恐,没一人敢出城,一个个满眼恐惧地看着叶霜凝将摔倒在地的林如烟扶上马背,然后策马离去,消失在夜色里。
后来得知,整个将军府,活下来的只有林如烟一人。
叶霜凝带着林如烟回到昆仑山后,依然遭到追杀,为了不连累门派,她只得带着林如烟,隐居在这西南之地的雪山深处。
轻抚着怀中的林如烟,想到往事,叶霜凝不由得一阵剧烈的心痛。
五年过去,林如烟已经恢复了正常生活,但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活泼可爱,充满朝气的林家大小姐了。
(二) 林如烟
漠西一战,林沧海大败戎羌,斩敌二十万,致使戎羌部落在未来十年内丧失了与中原王朝的抗衡之力。
班师回朝后,林沧海被策封为定西大将军,官职与丞相同级,一时间可谓风光无限。
在接下来的几年,边境无战事,林沧海在西京城过上了太平安宁的日子,他十分感念叶霜凝,几次着人上昆仑山邀请叶霜凝到府上做客,不过叶霜凝都拒绝了。
宣历二十一年,林沧海四十寿辰,整个将军府上上下下都开始准备寿宴,这将是西京城的一场盛事。
将军府的请柬从西京城发往全国各地,却唯独没有收到昆仑山的回信,这不免让这位纵横沙场的大将军连连叹气,颇为遗憾。
这事传到林沧海女儿那里,这位林大小姐顿时感到十分气愤,非要亲自上昆仑山看看这叶霜凝是何方神圣,竟让父亲如此挂念。
林沧海只有这一个女儿,名叫林如烟,林沧海对她喜爱异常,宠爱有加,这林如烟从小娇生惯养,长大后性情古灵精怪,我行我素,最是让人头疼。
她决定要去昆仑山,便不理会林沧海是否同意,私自带着人手,便往昆仑山去了。
林如烟到了昆仑派所在的青云阁,却没见到叶霜凝,她一时间大发脾气,咋咋呼呼的,把整个门派闹得个鸡犬不宁。
此时叶霜凝正在凛月台上练剑,并不知道这样一位大麻烦找上了门。
林如烟带着人气冲冲地来到凛月台时,叶霜凝正练一套自创的剑法,此剑法剑势如虹,满是杀伐之气。
叶霜凝一袭红衣,手持一柄血色长剑,在使剑过程中,身形变换迅捷,长裙飘舞似有幻影,剑刃划破长空,留下一道道红色轨迹,剑光闪烁着令人心颤的寒意。
此时的叶霜凝,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人剑合一,冠绝天下的气势中,当她收剑望向林如烟时,这姑娘完全被震慑住了,她那大小姐脾气竟瞬间烟消云散,整个人变得乖巧温顺起来。
但她毕竟是将军之女,见过世面,见叶霜凝朝着自己走来,林如烟刻意挺了挺胸脯,颇有底气地问道:“你就是叶霜凝?”
“姑娘找我何事?”叶霜凝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,而是把林如烟上下打量了一番,见这姑娘生得娇俏,一副大小姐作派,不像江湖中人,便没什么兴趣。
“哼,我爹爹请你来府中做客,你为何不来?”林如烟双手抱胸,以保证自己气势上不落下风。
“你爹?”叶霜凝把目光转向她身后的门派长老。
那长老连忙解释道:“这是林将军之女,林小姐。”
叶霜凝意外地看向林如烟:“你是林将军的女儿?倒没有一点将军之气。”
“你…”林如烟气得跳脚,伸出玉手恶狠狠地指着叶霜凝。
叶霜凝轻笑一下:“回去转告将军,本人不喜宴席,若非要紧事,今后也勿要派人来请了。”
说完便侧身而去,不再理会林大小姐。
林如烟气了个半死,若非知道自己的人手打不过对方,恐怕立即就要起冲突了。
她跟在叶霜凝后面,盯着她飒沓如风的背影,顿时转变了心思,既然用强的不行,那就赖在这儿不走了,天天烦着她,看她跟不跟自己下山。
一念至此,林如烟便把刚才的不爽一扫而空,满脸笑嘻嘻地,那笑容看得身边的护卫一阵心惊肉跳。
回到青云阁,林如烟便表示自己要住下来,打发了手下去安排。她自己则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叶霜凝,叶霜凝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。
“林小姐可还有事?”叶霜凝轻皱了下眉头。
“无事,本小姐就想学习一下侠女做派。”林如烟嘻嘻一笑。
叶霜凝天性冷淡,她不认为林如烟和她是一路人,便懒得再搭理她,回到自己的院子里,到屋里拿了前日正读的一本史书,坐在石桌子旁专心致志地看起来。
林如烟岂能让她如意,也凑上前去看书上的内容,却是自己平日里读的书,她惊讶道:“你们练武之人也看这些书呀?”
“去问你爹去。”叶霜凝淡淡地回了她一句。
“哼,爹爹那可是国家栋梁,自然要看的。”
叶霜凝便不再同她说话了。
林如烟单手撑着脑袋,细致地打量了一下叶霜凝,叶霜凝身姿高挑瘦削,面容清冷,眉眼间神采奕奕,一头漆黑的长发整齐垂落,耳畔几缕发丝在微风中轻轻摇晃。虽拒人千里之外,却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。
呆呆地看了会儿叶霜凝,见她不理会自己,林如烟就感觉无聊至极,四下张望了一会儿,很快她的兴致便转移到了石桌上那柄长剑上,这正是叶霜凝的佩剑,血玉。林如烟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这柄剑,这柄剑比一般的剑要长些,光剑鞘就有三尺有余,剑鞘上刻着一些流线型的神秘符号,林如烟看不懂是什么意思。
这把剑安静地藏在古朴的剑鞘里,显露不出一点锋芒,也看不出太多特别之处。可林如烟却是大为好奇,她可是亲眼见过这把剑在叶霜凝手中,剑刃划破长空,闪耀着血色红芒的惊艳场景。
林如烟看着看着,小手就不受控制,缓缓伸向剑鞘。
“别动。”
叶霜凝一声轻喝,吓得她赶紧把手缩回来。
林如烟何时受过这般气,她偏不信邪,恶向胆边生,一把抓过剑鞘跑到院子中央,就欲拔出。
叶霜凝脸色一沉,瞬间放下书,单手撑着石桌,凌空翻出,精准地夺过林如烟手中的血玉剑,回身拔剑,转身一刺,剑尖直点到林如烟咽喉。
听得长剑破空的惊鸣声,守在院子外面的林家护卫立刻拔刀冲进来,只见叶霜凝神色凌厉地盯着林如烟,手中利剑散发着让人心颤的寒芒,林如烟吓得脸色苍白,颤抖着身子,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几个护卫也全都吓到了,立即做出拼死一战的姿态,却无一人敢率先做出任何举动。
僵持了片刻,叶霜凝收回血玉剑,冷声警告道:“念你是林将军女儿,若再有下次,别怪我剑下无情。”
林如烟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。
叶霜凝继续拿起书来,对旁边护卫淡淡说道:“带你们小姐出去,别在这儿打搅我。”
几个护卫正面面相觑,手足无措,听得这话,连忙扶着摇摇欲坠的林如烟往院外轻声走去。
出了院门,林如烟忽的转身对着院子里面大声吼道:“不就是看一下你的剑吗,有什么了不起的!”
吼完又哭得更凶了。
“快走吧小姐,得罪了她我们可没能耐护住你。”
林如烟把旁边的护卫一推:“你们怕死我才不怕,她叶霜凝有能耐现在就来杀了我。”
后一句却是提高了音量对着院子里面说的。
叶霜凝把书一合,扶着额头,顿感头疼。
林如烟远离了叶霜凝,没多久就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状态,夜里吃了晚饭,她又提起了胆量,打发了护卫和随从,独自往叶霜凝院中走去。
几个护卫远远地看着叶霜凝的院子,低声议论。
“怎么办?小姐又去作妖了。”
“放心,叶女侠和将军有旧,不会拿小姐怎样的。”
“可是下午她都拔剑了。”
“只是吓唬小姐的,那一剑没有半分杀意。”
“唉,希望小姐悠着点,真得罪了这位,我们都得折在这儿了。”
“放心吧,叶女侠要真是乱杀无辜之人,当年就不会助将军灭戎羌了。”
……
林如烟背着手,摇摇晃晃地走到院子里,装腔作势地咳嗽了两声。
叶霜凝正在屋子里斟茶,房门并未关闭。林如烟鼓起勇气走到门口,中气十足地问她:“叶大侠,小女子能否进来一坐?”
“你又来做什么?” 林如烟把脑袋一歪,随口想了个理由:“爹爹交代我一件事,非得亲自给你说,不能让外人知道。”
“进来吧。”
林如烟展颜一笑,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。
叶霜凝随即把门关上。
“你想干嘛?”林如烟见她关上门,顿时警惕地看着叶霜凝。
“不是你说有事要说,不能让外人知道?。”
林如烟干咳一声,拿着叶霜凝斟的茶喝了一口,以壮胆色,但转念一想,大家都是女的,她能对自己做什么,便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叶霜凝房间里转悠起来。
叶霜凝见她东看看,西瞧瞧,半天不说正事,皱了皱眉。
林如烟又不知死活地走到叶霜凝悬置着血玉剑的架子旁,看了看剑,又扭头看了看叶霜凝,终究没敢动手碰一下。
“有话快说。”叶霜凝沉声道。
林如烟望着叶霜凝那凶巴巴的样子,心里就升起万分委屈,又想起下午的事情,眼泪就开始往外挤,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。
叶霜凝无语死了,她平日里打生打死,哪里见过这种场面,索性取了血玉,掀开帘子,到里间去了,眼不见心不烦。
林如烟自顾自地哭了一会儿,见没人搭理她,便收了眼泪,也跟着进到里间,只见叶霜凝把长剑横在枕后,半躺在床上,正拿了一本书观详。
“你该不会晚上也抱着剑睡吧,也不嫌硌得慌。”林如烟嘲讽道。
“剑不离身。”叶霜凝冷冷地回了一句。
“哦,我知道了,你一定是在外面得罪了不少人,担心晚上有人刺杀你,是不是?”
“戎羌人日日夜夜都想要我的命,可惜他们进不了玉门关。”
“那还不是因为有爹爹的定西军守着,你不感谢我,还对我这么凶,哼!”
叶霜凝横了她一眼,便不再回她。
林如烟大大咧咧地坐到床上,鼻子抽了抽:“想不到你这房间里还挺好闻的,你们给本小姐安排的住房一点也不好,我今晚就睡这儿了,嘻嘻。”
“你这人怎么没皮没脸的。”
“你说谁没皮没脸了,本小姐在这儿睡那是看得起你!”林如烟气愤地站起身来瞪着叶霜凝。
叶霜凝面容上一脸平静,心里却有些无奈,索性放下书,开始闭目养神。
“我今天偏要睡这儿,你给我让个位置。”林如烟说着就往床内侧爬了过去,挨着叶霜凝躺下。
叶霜凝从没和一个人贴得这么近,她感到非常不习惯,只得往边上挪了挪。
林如烟却偏要往她身上贴,也跟着她把身子往外挪。
“你到底要干嘛?”叶霜凝急了。
林如烟捂着嘴轻笑:“把你剑给我看看,不然我就不走了。”
“你爱走不走。”
“看看怎么了嘛?”林如烟大为不乐意,她今天非要碰那把剑。
“你的人可都在院子外候着,你再不走他们可要急了。”
林如烟爬起来掀开帘子往窗外瞧了瞧,果见院外灯火摇晃。
“烦死了烦死了。”林如烟在房间里一边转圈一边嚷嚷:“你给不给我看?”
“不给。”
“你不给我我就哭,我要说你欺负我。”林如烟往地上一蹲,委屈极了,眼看眼泪就要夺眶而出。
叶霜凝实在招架不住她这种无赖行为,长出一口气,十分不乐意地把枕间血玉剑递给她。
林如烟顿时眉开眼笑,像接待宝贝一样接过血玉剑,坐在床边细细端详。
她想把剑拔出来一点,一用力竟没能拔出,不由得疑惑地望向旁边的叶霜凝。
叶霜凝看见她那模样,没忍住轻笑了一声。
“哼,你竟敢嘲笑我!”
林如烟不服气,又使劲拔了一下,还是没反应。她只得可怜兮兮地望着叶霜凝。
“你握着剑柄的时候,没感到哪里不舒服吗?”
听得这样一说,林如烟果真觉得大拇指处有点膈应,仔细一看,原来有一个暗扣,将这个暗扣按下,再使劲的时候,血玉剑就缓缓出鞘了。
“好漂亮啊!”第一次近距离观看剑身,林如烟完全被这柄血红色的长剑迷住了。
她用手指轻轻贴上出鞘的剑身,顿时一阵冰寒的触感传遍全身,林如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。
“看也看了,你可该走了。”
“你不想听爹爹给你带的话了?”林如烟对这柄血玉剑喜爱异常,完全不舍得放下。
“你要说便说,不说我也不感兴趣。”
夜色渐渐深了,林如烟不得不放下血玉剑,不情不愿地离开。
临走前还调皮地对叶霜凝说:“我明儿再来找你。”
叶霜凝把她推出门外,扭头就把门一关。
林如烟气愤地踹了一脚房门,骂骂咧咧地走了。
次日林如烟睡醒出门时,叶霜凝早已去了凛月台练剑,林如烟便也跑过去,颇为认真地看她练剑。
等叶霜凝练完,林如烟兴奋地跑过去,扭着叶霜凝:“叶大侠,你也教教我使剑嘛!”
“你堂堂林将军之女,不会使剑?”叶霜凝疑惑道。
“我爹爹不让我练武,她就会让我学些琴棋书画什么的,无聊死了。”林如烟委屈巴巴地说道。
“林将军是正确的。”
“你就教教我嘛!”林如烟扯着叶霜凝的袖子,不依不饶。
叶霜凝没办法,只能教她一些基础的使剑方式。
这两人一夜之间化敌为友,倒是看得旁边人一愣一愣的。
林如烟觉得好玩,硬是赖在昆仑山不走了,天天黏着叶霜凝学剑,也把来这里的初始目的忘了个一干二净。
直到林沧海寿宴临近,将军府的人来了几次催促大小姐回家,林如烟才不得不回去了。
临走前一晚上,林如烟又跑到叶霜凝那里,逼着叶霜凝跟她一起下山,叶霜凝不同意,她就死活赖在别人床上不走。
叶霜凝这次却是难得有耐心的和她解释:“我们江湖中人最忌讳与朝廷官员有来往,我是不会去的,你就死了心吧。”
“为什么?”林如烟从床上翻起来,好奇地望着叶霜凝。
“你不知道前朝是怎么覆灭的吗?”
林如烟若有所思,似乎是明白了一点其中厉害之处。
叶霜凝接着说道:“你回去也替我给林将军带句话,让他少结识江湖朋友,另外提醒林将军,注意丞相秦忠贤。”
“丞相和爹爹素来关系和睦,有什么要注意的?”
“秦忠贤这人阴狠歹毒又独揽大权,他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,冀北军统帅又同他来往密切,如果此人想更进一步,你爹会是他最大的障碍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林如烟认真道。
林如烟虽然表面上蛮不讲理无理取闹,心里却是明事理的,听叶霜凝如此一说,她便放弃了带叶霜凝下山的打算。
虽然知道事不可为,但心里就是不开心,一想到明天就要走了,她就想和叶霜凝闹。
叶霜凝见她赌气似的锤了两下被子,又蹬了两下脚,知道她大小姐脾气又发了,赶紧把身子往外挪了挪,离林如烟远一点。
“你躲着我干嘛?”林如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,她偏要往叶霜凝身上蹭,叶霜凝想躲,她就抱住叶霜凝胳膊。
叶霜凝生气道:“你一个姑娘家,怎么这样。”
“哪样了?你不也是姑娘家?”林如烟嘻嘻笑道,在叶霜凝身上一阵乱摸。
叶霜凝挣开她,翻身下床,微红着脸往外走去。
“你去哪儿呀?”
“渴了,喝茶。”
“给本小姐也倒一杯来。”林如烟趴在床上,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。
叶霜凝喝了一大碗茶水,在外间坐了一会儿,奇怪自己怎么会心跳加快,这林如烟真是她的克星,还好她明天就走了。
“茶呢?渴!”迟迟不见叶霜凝,林如烟便在屋子里扯着嗓子嚎。
叶霜凝苦笑一下,很不情愿地端着一杯茶进去。
林如烟正盘腿坐着,拿着血玉剑在那儿比划,很开心地接过茶水。
她喝完茶便觉有些困了,把剑收起来放回枕后,缩到被子里,就开始昏昏欲睡。
看着床上突然变得安静乖巧的林如烟,叶霜凝心里升起一抹奇异的感觉。
林如烟在昆仑山待了半个月,虽然这大小姐异常烦人,却并不让叶霜凝感到讨厌。
相反的是,两人关系竟开始变得亲近起来。
林如烟回去后,心里常常想起叶霜凝,一有机会就想往昆仑山跑,但林沧海对她的管控渐渐变得严格了,她并没有多少机会能外出。
时间一晃,便过去了两年。
宣历二十三年,林如烟二十岁,林沧海正忙着给女儿找一个好夫婿,北边却突然爆发了与突厥部落的战争。
原本北边的战事主要由冀北军出征。
在战争初期,宣宗皇帝采纳了丞相秦忠贤的建议,下令林沧海的定西军,从西北方向绕过高原,插入到敌人腹地,从背后袭击突厥,与冀北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势。
林沧海帅军北上之后,秦忠贤却暗通突厥人,冀北军与突厥表面打得火热,突厥大部队却回师突袭远赴而来的定西军,定西军损失惨重,且南下通道皆被封锁,只能帅残军往西退去。
深入敌后,孤军无援,林沧海最终战死沙场。
北边的真实消息传不回中原,秦忠贤却上奏陷害林沧海,说他暗通突厥,不战而退,本就重文轻武的宣宗皇帝听信谗言,勃然大怒,身处西京城的将军府也迎来了灭顶之灾。
秦忠贤为了除掉定西军,勾结突厥人演了一出欺骗天下人的大戏。
此次事件后,秦忠贤在朝中的势力再无阻碍,所有胆敢与他作对的人,都遭到清洗,整个中原王朝在此人的权威下,变得民不聊生。
(三)访故友
若不是有叶霜凝的陪伴,无依无靠的林如烟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自己悲惨的人生。
这五年来,她无时无刻不被恐惧和痛苦折磨。每当她在夜里痛苦得颤抖时,都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紧紧包裹。
对林如烟来说,叶霜凝就是她的全部。
时间能抚慰这世上的一切伤痛,生活还得向前看。
林如烟每天观看叶霜凝练剑,从她的剑意中,林如烟能感受到,她仍是那个冠绝天下的昆仑剑叶霜凝。
昆仑剑不应该埋没在这雪山深处,她林如烟,也不甘心在这里无声无息地老去,她是将军之女,当有将军之风。
从叶霜凝的剑意中,林如烟自创了一首琴曲,她给曲子取名《霜雪》,这首曲子铿锵有力,隐隐有杀伐之意,不似以往所弹奏的哀伤之音。
叶霜凝听得这曲子,顿感手中血玉剑多了几分气势。
曲终剑落,雪后天青。
林如烟与叶霜凝四目相对,这一刻,两人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惊人气势。
林如烟站起身,她那张绝美容颜上,浮上一抹浅笑。
“霜凝,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,你陪我一起好不好。”
叶霜凝收剑归鞘,兴致大好,她牵起林如烟的手,半开玩笑地说道:“小女子愿追随林小姐,鞍前马后。”
林如烟捂着嘴轻笑。
“可我没想好去哪儿呢。”
叶霜凝思衬半晌,说道:“我想去看看故友,你可愿往?”
“好啊,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。”
“等这个冬天过去。”
在西南群山之间,有一座举世闻名的高山,峨眉山。
峨眉山常年被云雾环绕,山峦险峻,风景秀美,有着诸多逍遥侠士聚集于此。
但当下的峨眉山,却并不太平,西府秦家联合青城派一众人等,正在峨眉山中追杀一个女子。起因是峨眉派的秋小月在锦城当众杀了秦家小少爷,这秦家和当朝丞相秦忠贤乃是表亲,在这西府之地嚣张跋扈惯了,谁敢动秦家之人,下场都是死无葬身之地。
这秋小月正是江湖人称剑派五侠之一的峨眉剑,她惯使一柄短剑,其剑法诡异,招式刁钻,身法灵敏,轻功极好。寻常人对上她,很难讨到便宜,但这次她得罪的秦家,势力深厚,秦家重金雇佣了一批江湖好手,势要杀了秋小月。
此时秋小月正在山林间快速穿梭,在她身后追杀她的,乃是号称青城三剑的王天齐,王天宇和王天浩三人,这三人都是用剑高手,秋小月对上其中任何一人都能够轻易斩杀对方,但这三人乃是亲兄弟,三人联手,默契十足,很是难缠,秋小月没有必胜的把握。
她打算把这三人带向尽可能远的地方,最好能甩开后面的大批追兵,这样战斗起来压力会小一点。
就在这时,在她的正前方突然射来一根冷箭,秋小月侧身翻滚,险之又险的将其避开。
“秋女侠,跑够了吗?”
一道阴沉的声音从前方转来,秋小月稳住身形,短剑横于身前,定睛一看,一个身着灰衣的中年男子从树后走了出来,同时王氏三兄弟也赶了上来,成犄角之势将秋小月围了起来。
“是你。”秋小月认清拦路之人,目光微寒,此人过往和她有些仇怨。
“秋女侠,今日便新仇旧恨一块了结了吧。”
“凭你们四个,怕还不够。”
秋小月冷喝一声,身形对着那灰衣男子爆射而去,此人箭术精准,必须先解决掉。
那灰衣男子似乎对此早有准备,手中勾爪飞出,纵身跃到树上,同时王氏三人立即与秋小月缠斗在一起。
灰衣男子张弓拉箭,对准秋小月,一箭射出 秋小月十分巧妙的将其避开。
那人在树上瞅准时机,再次拉箭,秋小月以一敌三,还要注意暗箭,一时非常吃力。
正当树上的灰衣男子准备射出第二箭时,身后突然传出一道惊人的破空声,灰衣男子回头望去,只见一道红芒瞬间闪过,他已经失去了意识,身体无力的从树上摔下。
变故突起,王氏三人一惊,只见树上正站着一个红衣女子,手执一柄血红色长剑,在看地上的灰衣男子,已经身首分离,三人顿时乱了阵脚。
秋小月抓住机会,一个回旋剑加一个倒刺剑,将其中最擅长的攻击的王天齐重伤,三人合力本就和秋小月旗鼓相当,在感受到来人凛冽的气势后,瞬间没了战意。
当秋小月看到叶霜凝时,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但眼下最重要的抓住机会杀了这三人,以绝后患,她见王氏三人萌生了退意,更是出剑凶狠地压着对方打。
叶霜凝见此情景,明白了秋小月的想法,立即对着那负伤后退的王天齐冲去,一剑封喉。
杀了此人,叶霜凝没有丝毫停顿,与秋小月联手,将剩下两人一一斩杀。
见三人全都死透,秋小月终于松了口气。
“小月,多年不见,你还是这么爱惹麻烦。”叶霜凝收起血玉剑,看着秋小月。
“叶霜凝?真的是你。”秋小月无比惊讶的望着叶霜凝,江湖传言,五年前叶霜凝因插手将军府之事,死在了昆仑山。
“看来我还活着,你很惊讶。”叶霜凝浅笑一下。
“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。”秋小月十分激动,正想说什么时,却听林子深处传来一阵脚步声。
“看来你的麻烦还不小,都是些什么人。”叶霜凝问道。
“西府秦家的走狗。”
“秦家?那都杀了吧。”叶霜凝双目一寒,流露出浓浓的杀意。
秋小月点点头。
两人埋伏在树上,守株待兔,把赶来的几路追兵悉数杀尽。
秋小月感到大为痛快,这段时间被人步步紧逼的憋屈感一扫而空。
“对了,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?”
“当然是来寻你的。”叶霜凝淡然道。
“还好你来得及时,这次大恩,小月记下了。”
“你何时变得这么啰嗦了。”
“嘻嘻,走,我请你去山下吃好吃的。”
叶霜凝和秋小月大摇大摆地下了山,到了山边的一处小镇,叶霜凝先领着秋小月去了一家客栈。
三天前,叶霜凝和林如烟从雪山来到这里,便听闻了有关秋小月的消息,今天早上,叶霜凝让林如烟暂且待在客栈等待,自己独自上了峨眉山。
秋小月见了林如烟,得知她是林将军之女后,大为震惊。
“想不到林将军还有后人存于世,想当初林将军在时,这西部区域可谓是太平繁华之地,可恨现在的朝廷,北惧突厥,西让戎羌,边境之地乱像四起。”秋小月饮下一杯烈酒,愤愤然说道。
叶霜凝和林如烟久居偏远之地,正需要了解当下局势,这秋小月又是个健谈的人,三人直聊到深夜,方各自安息。
原来当年叶霜凝携带林如烟失踪后,江湖上就传言叶霜凝在被大批官军追杀途中,重伤跌落悬崖,生死不明。而她带走林如烟的事,却奇怪的无人知晓。五年过去,江湖上再也没有出现叶霜凝的身影,所有人都当她早已死了。
如今这个世界,早已将二人遗忘。
将军府事变后,丞相秦仲贤彻底成为了这个国家权力的中心,秦家势力盘根错节,结党营私,朝中许多正派人物都遭到打击,凡是不顺从秦家的,便会被安上各种罪名,抄家的抄家,灭族的灭族,公平和正义荡然无存。
原本这些朝中之事,秋小月并无兴趣,但这最近两年,朝廷势力开始与江湖各派之间爆发冲突,原因是有一些当朝名士,在受到秦系势力打压后,流落江湖,这些人俱是忠义之士,与诸多江湖朋友志趣相投,他们有难,他们这些江湖侠士自是不会袖手旁观。
秋小月杀了西府秦家少爷,也是为一位友人鸣不平。
听完秋小月的讲诉,叶霜凝同她说起了自己的打算,两人本就是关系要好的朋友,听了叶霜凝的一些话,秋小月当即表示同意。
第二天一早,叶霜凝和林如烟便告别了秋小月,往锦城而去,秋小月则回到了峨眉派,带着峨眉派迁移到西南群山深处,暂且隐居了起来。
半个月后,一则让人震惊的消息传遍巴蜀之地,位于锦城的西府秦家,遭遇到一场灭族式的刺杀,据传行刺之人身着红衣,手持血色长剑,此人武艺高强,剑法超群,她一夜之内,先后杀死了秦家当家人,和两个继承人,皆是一剑封喉。
失去主事人的秦家,迅速陷入混乱。不久消息传开后,江湖朝堂一片哗然,而叶霜凝却早已带着林如烟沿着古蜀道,翻过秦岭,北至河西之地了。
若不是林如烟这两年跟着叶霜凝练了些底子,这蜀道走起来,恐怕会万分艰难了。不过蜀道虽难,沿途的风景也算让人陶醉。
人行走在崇山峻岭之间,便生出诸多奇思妙想,而到了平原上,则会变得心胸宽阔,多了些苍茫浩瀚之感。
秋风生渭水,落叶满长安。渭河平原从古至今都散发着一种萧瑟肃杀之意,使得这里生长的人士,先天便多了几分豪侠之气。
渭水剑顾无言,便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豪侠。而顾无言此生最倾佩之人,正是叶霜凝。当年叶霜凝孤身闯胡营,飞剑斩单于的事迹,感染了无数江湖侠客,顾无言就是其一。
叶霜凝来到此处,也是为了寻访这位故友。
但此时的顾无言却并不在此,在拜访了顾无言居所之后,叶霜凝得知在半月前,顾无言就去了华山。据说是受华山派掌门风清水之邀,具体何事却不清楚。
叶霜凝心道正好,正巧她也准备去拜访一下风清水这位前辈高人。
两人在此地稍作停留,便风尘仆仆地往华山去了。
这风清水正是与叶霜凝齐名的华山剑,不过风清水早生十数年,乃是江湖上成名许久的前辈,他本人武艺高强,内功深厚,且为人刚正,乐于助人,又是华山派掌门,在江湖上有着很高的声望。
此时华山派正忙着准备与天临阁的比武大会,这天临阁是最近几年新兴的门派,门派在极短时间内,迅速达到了数千人的规模,且不乏各路强者加入其中。
面对这个新兴的门派,江湖上并没有多少惊讶,更多的却是各大派的沉默,因为这所谓的天临阁,不过是独揽大权的丞相秦忠贤伸到江湖上的一只爪牙。
朝廷与江湖门派之间素来井水不犯河水,但这秦忠贤不知出于什么目的,控制朝廷还不够,竟也想在江湖上橫插一脚。
重利之下必有勇夫,天临阁很快聚集了一批武林高手。
华山派作为江湖第一大派,自然成了天临阁的首要针对目标。
但华山派根基深厚,与江湖各派之间也有着良好的关系往来,天临阁并不敢同华山派明目张胆的爆发纷争,于是便有了这场华山比武,目的是打压华山派的江湖地位。
风清水自然不想看到华山派被这些朝廷走狗压制的局面出现,华山派虽有些好手,但这次的对手也丝毫不弱,而且对方来自各门各派,武功各异,难以知其根底。比武五局三胜,风清水并没有取胜的绝对把握,于是他才传书顾无言,这位老友距离华山不远,而且剑法超群,有他的支援,风清水心中才能多一份把握。
在比武前一天,风清水面色惆怅地和顾无言在风断崖上谈论比武之事,顾无言身形魁梧,背负一柄大剑,与风清水相对而坐。
“风老哥,还是探听不到对手的消息吗?”眼见明天就是约定的比武日期,顾无言有些担心地问道。
“怎么,你怕了?”风清水收起惆怅之色,玩笑道。
“我怕你那三位得意弟子还差点火候。”
风清水扶着半寸长的胡须,沉吟道:“他们三人剑法不差,但的确差了点战斗经验。”
二人正言谈间,忽有门中弟子来报:“启禀掌门,山门外有两个女子来访,只说要见掌门。”
“两个女子?”风清水与顾无言面面相觑。
顾无言戏谑的望了眼风清水,旋即突然想到什么,精神一振,跟着风清水一起下了风断崖。
山门前等候着的,正是叶霜凝和林如烟二人,见到风清水,叶霜凝轻施一礼,笑道:“风前辈,别来无恙!”
风清水看着眼前风华绝代的红衣女子,一时间愣了一下。身后的顾无言却是一眼认出了叶霜凝,震惊道:“你是叶霜凝?”
“看来还是顾兄够义气,还能记起我这个死去的人。”
得到叶霜凝的确认,风清水和顾无言皆是又惊又喜,忙将两人请入门中。
一别多年的故人来访,实乃人生一大喜事。
三个月后,在江淮之地的太湖上,一叶扁舟缓缓漂浮,林如烟端坐在船中欣赏湖岸的美景,时不时伸手划拨湖面的水纹,叶霜凝则站在前方小心地撑着小船,往湖中心划去。
初秋的湖面上,淡淡凉风吹过,让人顿感心旷神怡。
从华山到江淮,是一段漫长的旅途,当日华山比武,叶霜凝一剑定乾坤,在两胜两败的情况下,叶霜凝果断代替了原本一位华山派弟子迎战天临阁的一位用剑高手,两人交手不过数十招,叶霜凝便凭借着惊人的剑势,差点要了对方性命。
这位红衣女侠的凌厉剑法,让江湖上重新记起了叶霜凝这个名字,一时间昆仑剑的名号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。
叶霜凝并不在意自己活着的消息传出,她如今和林如烟两个俱是无牵无挂之人,两人在华山上短暂停留了几日,便辞了风清水与顾无言二人,一路南下而去,此后便没人知道她们的行踪,也没人知道她们的目的地。
在这太湖深处的一处无名岛屿上,人称太湖剑的燕十四,正欣喜异常地站在湖边等候着故人到来,与她一起的,还有一位身着淡紫色长裙的温婉女子,苏清婉。
初秋的江淮之地,正是稻米成熟的季节,这片富裕的鱼米之乡,每年的丰收季节都是充满喜庆的。
但当叶霜凝和林如烟在秋天来到江南时,却只见到漫山遍野的哀苦之色。这两年间,朝廷在江淮地区强制推行改稻为桑的政策,大片稻田变为桑田棉田,目的是生产丝绸远销海外,以牟取更多的经济利益。当地的百姓虽然提高了收入,却要高价从政府手上购买粮食,今年中原干旱少雨,全国各地粮食减产,卖到江淮之地的粮食价格高涨,百姓种植一年的桑麻,竟然不够买半载的粮食。
苏州府巡抚苏云义多次上奏请求改种稻谷,却因此得罪了丞相秦忠贤,苏云义被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,关入大牢,苏家上下也开始遭受到当地豪绅的欺凌,这苏清婉正是苏云义的女儿,
因苏府败落,被逼着嫁给一个纨绔子弟,燕十四曾和苏清婉有过数面之缘,对她生了爱慕之意,得知此事后,燕十四闯入苏家,带着苏清婉躲在这太湖中的无名小岛上生活。
当年叶霜凝与燕十四交好时,曾熟悉过燕十四养的一种传信用的飞燕,她在苏州城外的林子里找到这种飞燕,方才联系到太湖中的燕十四。
林如烟和苏清婉一见如故,这两个有着相似经历的姑娘,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。
四人在湖边的石桌上畅谈,燕十四颇为愧疚地说道:“叶女侠和林姑娘见谅,我们这里实在寒酸,也只有这湖中的鲈鱼招待两位。”
叶霜凝笑着摆摆手,看着燕十四言行之间流露出的无奈与落寞,竟和往昔那个不可一世的太湖剑大不相同,不由心中感概。
两人互相谈起了这些年的经历,当谈起林如烟和苏清婉时,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复杂的神色。
因为林如烟难得遇到一个谈得来的朋友,两人在小岛上停留了近一月时间,过完中秋,方启程往临安而去。
(四)江湖令
带林如烟去临安城是不安全的,因为临安正在修筑新的丞相府,那里有着许多秦忠贤的势力,林如烟有被认出的可能。
但她们有不得不去的理由,从燕十四那里得知,当年林将军的部下陆飞琼,竟隐居在这临安城中,四年前,陆飞琼和几位手下流落江南,走投无路时,正是燕十四慷慨解囊,救助了这些人。
这陆飞琼原是林沧海手下的一位得力将领,在很早的时候便跟着林沧海,五年前,林沧海战死后,在突厥人的追杀下,陆飞琼带着定西军残部一路逃到西域,此后辗转进入关内,得知将军府事变后,他和几十个手下连夜赶往西京城,但为时已晚,他们反而遭到官兵追捕,后流落到江淮之地时,已仅剩不到十人,后来这几人改换身份,一直隐居在临安城。
临安城本是江南重镇,近年来因为秦忠贤在此修建丞相府,使得这座城市变得更加繁华富裕,人口众多,楼宇轩昂。
叶霜凝和林如烟是在一家铁匠铺见到陆飞琼的,这位曾经的定西军将领,见到林如烟尚在人世,震惊之余便俯身要拜,声音哽咽道:
“属下陆飞琼参见小姐!”
林如烟身子颤了颤,伸手扶起陆飞琼,强忍住泪水:“陆叔快起,如今早已没有什么林家小姐,陆叔叫我如烟便好,小时候您还陪我玩过,没想到今生还有重逢之日。”
“在我等心中,小姐永远是小姐。”
陆飞琼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林如烟,已不复当年活泼古怪的大小姐模样,一时间老泪纵横。
随陆飞琼一起接见林如烟的,还有四个以前的定西军将士,这些人能在陆飞琼身边坚持这么多年,都是信义之人。
是夜,陆飞琼同林如烟,叶霜凝一起在铁匠铺的阁楼上交谈往事,陆飞琼从一开始便对叶霜凝颇有介意,他能感受到这女子身上不同寻常的凌厉气质,这种人待在小姐身边,不知有何目的。
而叶霜凝同样保持着对陆飞琼的警惕,挨在林如烟身边寸步不离,将军府已经过去这么多年,谁也不知道这些人对林如烟还有几分忠义。
林如烟察觉到两人互相之间的敌意,牵起叶霜凝的手放到茶桌上,双手紧握,对陆飞琼介绍道:“陆叔,她便叶霜凝,你们以前未曾见过,但您定然听过,如烟能活到今天,全倚靠霜凝照顾。”
“叶霜凝?姑娘就是当年的昆仑剑叶霜凝?”陆飞琼从椅子上站起来,满脸惊讶地望向叶霜凝,当年孤身闯胡营的昆仑剑叶霜凝,可是给每个定西军将士都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“陆将军,在下正是叶霜凝。”叶霜凝平静道。
“叶女侠是将军府的大恩人,您乃是定西军除林将军外最敬佩之人。”陆飞琼心中惊奇不已,对着叶霜凝抱了抱拳,看向叶霜凝的目光,满是敬重之色。
“陆将军有礼。”
“陆叔今后有什么打算呢?你们为何要一直待在这临安城,听闻下月丞相府就竣工了,到时候你们会变得更加危险。”林如烟仍一只手牵着叶霜凝,一只手拿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,娓娓而谈。
陆飞琼沉默了片刻,重新坐回椅子上,表情凝重地看向林如烟:“小姐,不知能否与你单独交谈。”
闻言,叶霜凝轻轻捏了下林如烟的手心,林如烟浅笑一下,放下茶杯,认真道:“陆叔,我和霜凝生死与共,您能对我说的,也能对她说。”
陆飞琼心里一惊,看着对面两个姑娘的亲昵举止,他这才意识到两人关系非同寻常,绝非普通朋友可比,既如此,那也没什么好忌讳的,他对着叶霜凝拱手道:“叶女侠勿怪,在下要说之事事关我等性命,既然小姐与你有这番情谊,那我就把你当自己人了。”
叶霜凝平静地点点头,陆飞琼继而将目光转向林如烟,缓缓说道:“小姐,我等流落多年,仍相聚于此,实乃心有不平,恐此生难安。昔日将军之难,全是当朝丞相秦忠贤那老贼一手造成的,此人不死,我等枉活于世。”
林如烟闻言却并未有太多的惊讶,她看了看叶霜凝反握住自己的手,又看了看楼外临安城的夜色,听陆飞琼继续说道。
“只恨我等能力不足,这许多年来未能得报生死之仇,只能潜伏在这世界的一角苟延残喘。两年前,我们得知秦忠贤要在临安大兴土木,修建丞相府,便来到这临安城寻找机会,但秦忠贤本人从未来过临安,如今丞相府竣工在即,我们打听到,在一个月以后的竣工大典上,秦忠贤会从汴京亲赴临安,我们觉得,这是一个机会。”
叶霜凝将手中血玉剑平放到桌子上,和林如烟相视一笑,听完陆飞琼的话,叶霜凝才放下对他的猜疑和戒心。
林如烟起身走到陆飞琼面前,躬身施了一礼:“陆叔有此心意,爹爹泉下有知,也当欣慰,如烟替将军府上下谢过陆叔了。”
“小姐言重了,我等承蒙将军之恩,方有昔日之荣誉,还望叶女侠替我等保守秘密。”陆飞琼看向叶霜凝,虽然知道对方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,但还是出言提醒到。
“陆将军放心,将军之志,也是我与如烟之志。”叶霜凝平静地说道。
叶霜凝平淡的话语,落在陆飞琼耳朵里,如同惊雷一般,他震惊地看向叶霜凝和林如烟。
深秋的夜色冰凉如水,桌上的血玉剑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,林如烟面带微笑地坐回叶霜凝身旁,为自己斟满一杯茶,动作缓慢沉着。
月光透过阁楼,落在两人清冷的面庞上。
三天后的晚上,叶霜凝与林如烟坐在客栈窗前的书桌旁,桌子上放着四个用特殊金属打造的令牌,在暗红色的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。
这是叶霜凝刚刚从铁匠铺拿回来的,制作这几块令牌,对陆飞琼等人来说轻而易举,但这令牌上深深印刻的三个字,似乎散发着举足轻重的力量,让人不得不郑重对待。
林如烟好奇地拿着令牌观察,只见令牌正面印着“江湖令”三个大字,背面则是二十个小字。
“长剑祭苍生 临安诛佞臣 何惜胸膛血 不负江湖名”
林如烟把这首诗反复默念了许多遍,看向叶霜凝的眼神充满了决绝与坚韧。
“他们会来吗?”林如烟喃喃自语。
“会的。”叶霜凝一边写信一边说道,她要给远方的朋友送去自己的亲笔信和这些令牌。
林如烟起身为油灯添上一些灯油,原本有些微弱的灯光又变得明亮起来。叶霜凝写信的样子十分认真,林如烟单手撑着脑袋欣赏了一会儿,又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,临安城的夜晚颇为热闹,千家灯火闪耀着一种陌生的温馨。以前的西京城也是如此,每逢中秋上元,城中灯火通明,她常和家人一起在夜市中游玩,无忧无虑,应有尽有。
那是一段回不去的时光。
在雪山的那段日子,也是温暖的,林如烟不是没有想过,就那样和叶霜凝度过一生,一直过那种安宁的没人打扰的生活。可是她心里始终有着过不去的坎,那个闻名江湖的昆仑剑叶霜凝,也不应该如此陪着自己偏安一隅,那样的人生不属于她,也不属于自己。
这半年来,跟着叶霜凝走遍大江南北,见识了各方侠客义士,林如烟心里郁结多年的心病,开始得到一些缓解。
她喜欢这样的生活。
“霜凝。”林如烟轻唤一声。
“怎么了?”叶霜凝把写好的四封信认真地装进信封里,再每封信携一块江湖令,放到四个囊袋里。
“我想起一些好笑的事!”林如烟拉过叶霜凝的手,双手握着把玩。
“什么事?”叶霜凝看着林如烟清冷的面庞上绽放着可爱的笑容,一时有些痴迷,她已经忘了这姑娘笑起来这么好看了。
“我想起以前在昆仑山的事情,你那时候对我好凶哦!”
叶霜凝把脸一板,反手捏了一下林如烟的手指,问道:“我现在就不凶了吗?”
林如烟咯咯地笑起来:“你再对我凶一个试试!”
叶霜凝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眼前这姑娘,眼中柔情似水,哪还有半分对外的凌厉之色。
不知哪一年开始,她对林如烟的感情变得复杂了起来,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,似乎只要和她在一起,便是有意义的生活。
“发什么呆呢?”林如烟小手捏成拳头,在叶霜凝眼前晃悠了两下。
“我在想要怎么对你凶呢!”
“哼,你可以像那次一样,拿剑指着我呀!”林如烟甚为不满地哼哼道。
“你咋老记着这事呢,再说那时只是吓唬吓唬你,谁知道你会哭得那么厉害!”
林如烟笑而不语地盯着叶霜凝。
“你就别耿耿于怀了!”
“霜凝。”林如烟又轻声唤了声。
“在呢。”
“我有些不舒服。”
“怎么了?”叶霜凝起身走到林如烟面前,蹲下身子紧张地看着她。
看着叶霜凝那紧张兮兮的样子,林如烟心里涌起一股暖意。
“就是不舒服,你抱着我。”林如烟低声呢喃道。
“到底哪里不舒服,我抱你到床上歇着。”
叶霜凝将林如烟轻轻抱起,走到里间,将她轻轻放到床上。
林如烟却搂着她的脖子不放手,叶霜凝身体微微僵了一下,便随着她一起睡了下去。
第二天,叶霜凝将令牌和信件郑重地交到陆飞琼手上,写了四个地址,让陆飞琼的人送出去。
叶霜凝和陆飞琼商讨了自己的计划,行动由她和她的江湖朋友完成,陆飞琼等人全程保护好林如烟,并备好马匹,介时无论事成与否,他们需要带着林如烟立即远离临安。
陆飞琼同意了叶霜凝的想法,对这种刺杀行动,叶霜凝这些江湖剑客做起来会更加得心应手。
午后,四位曾经的定西军将士,备足行李,乘着快马,往四个方向奔赴而去,他们去的地方分别是,峨眉,渭水,华山,太湖。
叶霜凝一袭红衣,站在阁楼上,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,心里骤然升起万丈豪情。
半个月后。
在西南群山深处的一个小村落里,秋小月读完叶霜凝的信,看着手中的江湖令,内心说不出的激动。
自那日与叶霜凝分别后,她便带着峨眉派为数不多的几十人隐居于此,秋小月心里清楚,得罪了秦家,事情绝对难以善罢甘休,秦家对峨眉派步步紧逼,致使她们不得不东躲西藏。
后来得知西府秦家遇刺,官兵涌入峨眉山,这里的人却是早已人去楼空,秋小月内心十分畅快。
安排送信之人休息一夜后,秋小月对门派中人做了一些交代,便同送信之人马不停蹄地赶往临安城了。
而早些时候,身处华山的风清水和渭水的顾无言几乎同时收到了叶霜凝的来信,顾无言在和家人交代了安排后,便立即起身往临安赶去。
风清水站在断崖边,手中握着江湖令,看着逐渐西沉的落日,突然大笑了两声,自语道:“既然你有此壮志,那我这把老骨头便舍命陪君子了。”
太湖上的燕十四离临安最近,当他收到叶霜凝的信后,陷入了长久的沉思。
如果是以前,他和叶霜凝初识的时候,燕十四一定会二话不说前往临安,同好友一起,舍命为苍生,洒血除奸臣。
但现在,自己如果出事,苏清婉怎么办,这姑娘本就家道中落,如今随自己漂泊在这湖中度日。
几日后,苏清婉明显看出了他的惆怅与不安,燕十四自知无法隐瞒,也不该隐瞒她,便拿出叶霜凝的信给她看。
苏清婉看完之后,心中大惊,沉吟片刻,随后她只对燕十四说了一句话:
“我同你一起去。”
(五)霜雪寒
一个月后,正是秋末冬初的时节,风中夹带着寒意,天边的暮云低沉。
今日的临安城处处张灯结彩,一片热闹非凡,从北门到城中心丞相府的街道上,红毯满铺,灯笼高悬,两边的楼阁上尽贴红彩。
所有沿街的商铺全部要求关闭,在一些较高的楼阁上,则安排了礼乐队,为迎接丞相的仪仗队弹琴奏乐。
原本的铁匠铺子阁楼也被装潢成了一个临时舞台,负责这一处的乐队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,只见那阁楼台子上,一位绝美的白衣女子抚琴而坐,她的琴声清冽空灵,声音极具穿透力,使人听之忘俗。
人群中,一位红衣女子斜倚在阁楼下方的立柱上,正闭着眼睛感受这琴声带来的宁静。距离她不远处,分散着几道气质不凡的身影,一位身着绿衣身材小巧的少女,正手握一柄短剑,显得颇为无聊地把玩着。距离她不远的一处停业的茶馆外,一位背负大剑的壮汉和一位腰挂双剑的飘逸男子,正坐在茶桌旁叙旧。在他们对面的阁楼上,一位略显苍老的中年男子正轻轻抚着胡须,沉吟着望着西边的城门口。
在接近午间的时候,丞相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临安城外,护送秦仲贤的部分冀北军驻扎在城郊,仪仗队在一部分士兵的护送下,向着临安城而来。
城中心的丞相府已经宴席广布,高朋满座,直等秦忠贤本人一到,便可以举行竣工祭天仪式。
这是一场盛事,一场属于秦系政治集团的盛事。
在万众瞩目下,仪仗队进入北门,队伍前后各有十排官兵开道,两侧分别有一列官兵分开人流,看热闹的人群挤满了街道两侧,阁楼上的琴乐相继响起,弹奏的皆是歌颂丰功伟德太平盛世之音。
当仪仗队途径铁匠铺时,阁楼上的琴声突然转调,琴音铿锵,隐约间如飞石击水,刀枪破空,让人心惊。
有许多人循着这琴音的方向望去,当看到那白衣女子时,都露出欣赏之色。
这首琴曲名叫《霜雪》,赵客缦胡缨,吴钩霜雪明。
在此琴音的渲染下,仿佛喧哗的街道都开始变得平静。只是这平静的背后,是在等待惊雷炸响。
顾无言和燕十四缓缓起身,当仪仗队经过时,两人突然拔剑冲出,顾无言朝着仪仗队前端,大剑挥砍,顿时死伤一排官兵,队伍和人群立马陷入混乱,惊叫声,打杀声响成一片。
那阁楼上弹琴的姑娘却面不改色,纤纤玉指迅速而有力地拨动琴弦,琴声急切,满是杀伐之气。
与此同时,燕十四手执双剑,冲入仪仗队后端,和后方的官兵杀成一片。
仪仗队前后同时陷入混乱,这条街道又无岔路,车马只能暂停,在仪仗队正中间的辇车周边,围满了一群官兵,秦忠贤掀开帘子询问道:“何事骚乱?”
“禀丞相,两个贼人胆敢袭击队伍,相信很快就能平息。”官兵的领队回复道。
话刚说完,空中一道凌厉的剑气对着秦忠贤猛然袭来,在辇车两侧,两道黑衣身影瞬间拔剑起身,凌空一挡,把空中的身影硬生生逼退。
这两黑衣人乃是秦忠贤最得力的护卫,那空中袭来的身影,正是华山剑风清水,他看准秦忠贤露面的时机,瞬势而发,一击未果,此时退落到阁楼的挑梁上,目色凌冽地盯着护在辇车前的那两黑衣人,冷声道:
“想不到堂堂嵩山二老竟也做了朝廷走狗。”
“哼,风清水,你老糊涂了吧,竟敢刺杀丞相,你的华山派不想要了。”当看清敌人后,这两黑衣人心里大惊,谁能想到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华山剑风清水,竟会突然做此行刺之事。
“哈哈哈,我确实是老了,但我手中这青峰剑可未必钝过。”说完风清水跃下阁楼,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招瞬间斩掉围上来的几个官兵,向着秦忠贤逼近。
“这是华山九剑,你率人保护好丞相,此人交给我俩对付。”看着风清水绝妙的剑招,嵩山二老对着官兵的领队大声说道。
在嵩山二老与风清水艰难过招之时,仪仗队前后两端的官兵护卫竟已死伤过半,那两个袭击之人,竟有万夫莫当之勇。
嵩山二老联手将风清水强行逼退一段距离,其中一人跃上高处一看,心里一沉,立即对着秦忠贤方向传话:“请丞相立即派人通告城外军士,来人不好对付。”
说完落下身来,和另一人继续对抗风清水。
“是顾无言和燕十四。”其中一人沉声道。
“风清水,你好大的胆子,你以为召集几个江湖高手就能杀了丞相吗,城外大军驻扎,你们今日必葬身于此。”
“你们的人出得了城再说。”风清水剑尖触地,凌空翻转,使出一招破剑式,差点斩掉其中一人的手臂,幸得这二人配合默契,才险之又险地抵挡住风清水的攻势。
在听得嵩山二老传话后,仪仗队中有几个仆役打扮的人,瞬间跃起,避开人群,踩着房檐,便欲往城外奔去,看来都是轻功了得的好手。
就在这时,一道绿衣身影以更快的速度追上几人,她手中短剑轻巧一旋,那几人便无力的从空中滚下。
“想走,还得问问本姑娘的七璇剑。”秋小月呐呐自语道。
看到房檐上的绿衣少女,嵩山二老大惊失色:“峨眉剑,秋小月!”
秋小月的身法非常迅敏,剑招亦是灵巧诡异,杀人于无形。有秋小月守着,这仪仗队中但凡有人想轻功离开,都被接二连三的斩杀而落。
这场袭击从开始到现在,持续了不到半柱香时间,仪仗队的人员已经死伤近半,但这刺杀的几人却也没人能靠近秦忠贤。
围观的人群在袭击开始时一哄而散,却并未走远,街道四周还呈现着拥挤的状态。两边阁楼上的乐队见状不妙,几乎全都撤走了,唯有仪仗队正中的一处楼台上,那位白衣女子仍弹奏着那首杀意凌然的琴曲。
在阁楼下方,一位红衣女子手持一柄血红色长剑,朝着秦忠贤方向缓缓走去。
她身上散发出滔天的杀意,一袭红裙无风自动。
在距离辇车三丈之内,她骤然冲出,手中长剑连续三段横斩,辇车前的十来个官兵瞬间倒下,与此同时,辇车的顶棚也瞬间炸开,露出里面惊恐的秦忠贤。
“剑气?”嵩山二老见状心中大骇,惊惧地声音大声喝道:“所有人保护丞相,所有人保护丞相。”
就在这时,风清水,顾无言,燕十四,秋小月四人,同时疯狂进攻。
叶霜凝没有半分停顿,纵身跃起,全身内力汇聚于右手,凌空一剑,直点秦忠贤本人。
距离秦忠贤最近的是那位护送仪仗队的士兵将领,这人在惊骇之余,仍出手想挡下叶霜凝的剑势。
但他挥刀的速度太慢,血玉剑瞬间贯穿了这位将领的身体,剑势汹涌,他身后的秦忠贤竟也受到剑气波及,四肢遍布伤口。
叶霜凝抽剑一挑,长剑往上划过这人的大半身体,随即一脚踩在尸体的肩上,借力又是一剑刺出。
这一剑直刺向秦忠贤的咽喉。
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。
此时这位丞相的身边仍然有一些护卫,但这时却没有一人上前阻挡。秦忠贤本人身上已经渗出鲜血,剧痛传来,让他有些麻木,当看到迎面而来的血色长剑时,他还没有想到,自己将面临什么。
仅仅只是一瞬间,时间却犹如凝固一般。
在一道道惊骇的目光中,血红色的长剑刺入秦忠贤的咽喉。
这位丞相临死前还未能想明白发生了什么,他肥大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色,眼中满是迷惘,随即失去了神采。
叶霜凝单手持剑,用力一挑,秦忠贤的身体凌空飞起,鲜血喷涌,在这瞬间,叶霜凝再度出剑,刺入秦忠贤的心脏,再抽剑接一个十字斩挥砍,早已没了气息的尸体被剑气震出,软绵绵地栽落到一群官兵的尸体上,血肉模糊,竟一时分不出他是锦衣玉食的当朝丞相。
叶霜凝站在破败辇车上的身影宛如红色杀神,滴血的长剑上散发着来自地狱的冰寒气息。
琴声骤然停歇,林如烟站在阁楼上冷眼望着这一切。
叶霜凝在一道道惊惧的目光中,突然转身冲向嵩山二老,血光划破长空,两人身首异处,无声地倒下。
没有片刻停歇,叶霜凝又冲向剩下的所有人,顷刻间,整个仪仗队死伤殆尽,无人生还。
“走!”
杀完最后一人,叶霜凝说了她今天的第一句话。
五人纵身跃上阁楼,叶霜凝抱起林如烟,从天而降,落到铁匠铺后面的院子里,这里早已备好快马,一行人纵马而出,从南门出了临安,消失在深秋阴沉沉的天空下。
尾声
一个月后,江湖令出现在江湖各派,一场席卷全国的大清洗缓缓拉开序幕。
秦忠贤死后,朝中尚存的一部分忠义之士,联名上书皇帝,在皇帝的干预下,一场针对秦家势力的政治活动也开始悄然酝酿。
之后,全国各地纷纷出现秦家附属势力被江湖人士刺杀的情形,对此情况朝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原本因得罪秦家而被革职的一批官员也被重新启用,这其中也包括苏清婉的父亲。
谁也没有想到,临安城会突然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刺伤行动,更没有想到,这次刺杀行动竟会一石激起千层浪,掀起了一场针对秦氏政治集团的大清洗。看来天下苦秦氏久矣,叶霜凝等人的雷霆刺杀,彻底奏响了反抗的高歌。
而此时的叶霜凝,正和林如烟一起回到了雪山深处的小屋,三个月后,她们再次启程。
这次的目的地,仍然是峨眉山。
是岁除夕,峨眉山上一片喜庆,灯笼高悬,彩画满铺。
秋小月正在山门前贴一幅对联。
叶霜凝牵着林如烟,在门前说说笑笑地指挥秋小月。
秋小月小心翼翼地贴好对联,刚从高脚凳上跳下身来。
远处顾无言,风清水以及燕十四,苏清婉等人,便都跑了过来凑热闹。
大家一起往山门上的对联看去,只见上面所写之词,正是那江湖令上的诗句。
长剑祭苍生,临安诛佞臣。
何惜胸膛血,不负江湖名。